頂級小說

登陸 註冊
字:
關燈 護眼
頂級小說 > 江山為聘 > 第31章

第31章

-

自街角南去,當街水飯、熝肉、乾脯鋪子林立不絕;待至朱雀門附近,又有旋煎羊、白腸、鮓脯、凍魚頭等肉食攤子時時叫賣;除此以外,更有褐衣小販推了車在賣麻腐雞皮、麻飲細粉、素簽沙糖、冰雪冷元子、水晶角兒、生淹水木瓜……這些都是春末夏初時節在京中時興的小食,一路上齊齊沿街鋪行,令人目不暇接。

孟廷輝小步走著,望著這些色味皆全的食攤,頓覺饑腸轆轆,未行多遠,目光便凝在前麵賣沙糖的小車上不移了。

那小販眼尖,直喊她過去:“這位小娘子,咱這沙糖可是獨家秘簽製的,快讓你家相公給你買點兒嚐嚐!”

她麵上一潮,飛快地抬頭看向身旁之人。

英寡臉色卻依舊如常,拉著她走過去,道:“從前在衝州府的時候不曾見過這些小食?”

她笑笑,“潮安一帶的吃食本就與京中大不相同,這夜市裏的俱都是道地京中小食,臣自是未曾見過。”

他一牽嘴角,走過去摸出十五文錢遞給那小販;小販樂嗬嗬地接了錢,拿小匣兒盛了些素簽沙糖,交到孟廷輝手上,又打趣道她這相公頗知疼人。

她臉色愈紅,被他握在掌心中的右手也在發燙,不由半轉過身子,捧緊了那小匣兒,輕叫一聲:“殿下。”

被他這樣拉著手,她是冇法兒吃這沙糖;且此地雖少貴勳之流來逛,可若是萬一遇上朝中哪個官吏,他二人又要如何是好?

他低眼,伸手到那匣兒中捏了根細簽出來,將簽上沙糖遞到她唇邊,然後微微一揚眉。

她半個身子都僵了,半晌才驀然垂睫,張嘴將糖含入口中。

耳邊人聲嘈雜,有小孩兒從二人身前飛跑過去,笑鬨穿行不斷,可她卻什麽都聽不見,眼睫在抖,抑不下眸中驚顫之色。

沙糖漸融,甜味四溢而膩人,唇舌似是躲無可躲,軟軟地敗在這一場甜香驚瀾下。

他長腿一邁,繼續拉著她朝前走去,肩背筆挺,似是對自己之前做了什麽毫不在意。

她手心汗濕,差點滑了那小匣兒,步子微有踉蹌,好不容易纔跟上他的步伐,長裙逆風撲曳擦地,腦中這才清醒了些,不由定聲問他:“……殿下為何要對臣這麽好?”

這麽多年來從未有人無緣無故地對她好,而她又怎肯輕信這幾乎像一場夢一般的幸福短瞬——他竟會真的無所求地對她好?

他大掌翻動,更是攥緊了她的手;錦袍袖口輕輕摩挲著她的細腕,令她微癢難耐。

她如嗆水之人一般,一觸上他低眸探視的目光,便呼吸不能,幾將溺斃於他這清冽懾心的神色中。

他盯了她許久,才收回目光,繼續闊步朝前走去,低聲慢慢道:“因為我想。”

……嗬。

她喉間微歎,眼波輕晃。

這話從他口中說出,是多麽的簡單,卻又是多麽的有力。

因為他想。

他有那樣的一雙父母,有這樣的一片河山,他之願便是天下萬民之念,因為他想,他便能做。

可是不是真的是隻要他想,便冇有什麽事情是他不能做的,更冇有什麽東西是他求不到的?

她垂袖,任夜風拂衣亂髮而不顧,目光始終注視著他峻峭的側臉,心底似清泉驀止,一汪寒靜

他之難她俱知。

這一個帝位何等冷硬,這一座江山何等妖饒,這一國萬民何等繁治,這一個男人又是何等雄心壯誌銳意進取。

他心底裏埋了多少事情她不知,他骨脈裏湧著何樣氣血她不曉,她唯一知曉的不過是,她不願他那麽難。

不管他做這些是為了什麽,不論他最終會如何對待她,她都將心甘情願地伏在他座下儘效這一腔愛意忠膽。

這一生縱是隻有今夜此刻能享得他一寸柔情,她心亦已足矣。

不知不覺走到街底一角,隻餘一家孫記麻軟酥茶鋪子,茶旗在外高揚,裏麪人聲鼎沸,甚是熱鬨。

他收臂輕拽,將她拉到身前,微一低頭,道:“這家鋪子在京中頗為聲名遠揚。”

她想起方纔買沙糖時他也是一副熟絡的樣子,於是小奇,問道:“殿下久居宮中,怎麽會對這些事情如此熟悉?”

他眼底忽而一溫,聲音低了些:“皇上亦愛吃這些。”

她不禁抿唇,由他拉著進了鋪子裏麵。

從不知他與皇上母子之間是如何相處的,更冇想到那樣一個容略天下無雙的女子竟會也愛這些平民之物,可看他方纔的神情,她卻也能感受到他言辭間的孝意和敬重,想來他母子二人平日裏定不似旁人傳言中的那般頗多疏離。

一進去,門口數人的目光便儘數聚了過來,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二人。

她眉頭微動,又側頭看了看他。

便是簡袍素帶毫不張揚,他在人群當中也是獨有氣勢,任是誰也無法對他視而不見。

這樣的男子,生來便該掌這江山命脈萬民諸業,又有誰敢言能將他獨占獨享?

她縱是此時此刻人在他身旁,心中也絕不敢奢念,他將來能有一日會是她一個人的。

見他要的兩小碗麻軟酥茶被人端上台來,她趕忙放下糖匣兒,搶在前麵掏了二十文錢擱在櫃上,看他挑眉,才低眉輕道:“殿下對臣好,臣……亦想給殿下買點東西。”

他聞言,眼底遽然黯了些,接過酥茶,轉眸一望身周,見鋪中已無空座,便又帶她走出去,斜行數步,拐入街底一處死角裏。

這才終於鬆開她的手。

她站定,背倚牆磚,看他遞了一碗過來,便笑眯眯地接過,捧至唇邊輕嘬一口,然後滿足地小歎一聲,道:“臣以前從未想過,能真的同太子殿下一道來逛這夜市,還會在深夜裏倚立街角喝酥茶。”

他亦喝了一口,眉目微晴。

她低眼盯著手中的粗木茶碗,半晌才道:“殿下還有三個月就要登基承統,臣不知今生往後還有冇有機會能像今夜這般與殿下執手出行,而殿下以後還會不會對臣這麽好?”

他手中動作停了停,卻未言語。

她又道:“殿下,倘是將來朝中人人都道臣是奸佞之輩,希意諛上排貶異己殘害良臣,殿下可還願如現在這般同臣親近?”

他突然側過身子,長臂撐在半身高的牆磚上,封了她能走的路,高大的身影將她牢牢罩住,讓街外窺不見這一角。

她的心一下子猛跳起來,抬眼又去望他。

背街臨光,她看不清他的神色,隻聽他低聲叫她:“孟廷輝。”

這一聲令她連手指尖都發麻,脊背戰栗。

他傾身壓近她,啞聲道:“你是不是以為,我一定要以明君之姿留名青史,非流芳百世不可?”

她眼皮輕跳,反應不及,答不出一字。

他抬手,伸指觸上她的唇,抹去她嘴角處沾了的茶漬,雙眸一低,又叫了她一聲:“孟廷輝。”

她被他碰觸過的地方一片滾燙,定望他良久,方顫聲道:“可臣之誌,卻在殿下之史筆芳名。”

他卻久久不言,隻是看著她。

她受不了他這樣的目光,不由蹙眉:“殿下若是……”

話未說完,他便低頭吻了她,涼薄雙唇擦過她的額發,移去她耳邊,“孟廷輝。”

她隻覺魂魄似被抽離軀骨,一心神智亦被這最後一聲低喚轟得一乾二淨,雙手不管不顧地伸去抱他的腰,偏過頭去尋他的嘴唇,舌尖滑進他齒間,拚命似地吻他咬他,像是要將這一年多來的諸多思念儘泄於這一刹。

手中木碗陡落,溫茶潑濺二人裙袍。

他將她環入懷中,任她吻任她咬,狠狠地迴應她那急切的紅唇素齒,心也跟著一點點燙起來。

這不是她第一次吻他,可這卻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,她是吻到了他。

夜色清曚,月輝輕漣。

不去管將來到底怎樣,不去管他心究竟何意,便是下一瞬就會被人撞見,便是明日就要遭天下人唾罵,她亦不願放手。

不願放手。

章五十三

情(中)

二日後孟廷輝歸門下省入朝視事,又三日,王奇一案三司會審乃開。

在禦史台獄拘了二旬有餘,又被連審二日一夜,王奇卻仍是神清智明,拒不供認青州大營月頭銀一事,更對京郊芾縣百姓聯名所訴之狀不屑一顧,隻道太仆寺少卿魏明先已按往年馬價儘數賠償了那些百姓,而當日出手傷人之事又非他本人所為,縱是要論罪,也不過是追減官俸罷了。

大理寺卿潘聰雲力斷當將王奇貶流倉州,卻遭刑部侍郎劉若飛因王奇本人未曾供罪而駁之,一樁官案左右分立東西兩班臣黨,互不相讓,終是劍鋒側轉,但看禦史中丞薛鵬如何請斷。

薛鵬自乾德十八年入主蘭台後便以清貴之姿聞名天下,朝中眾人雖知他於此案必不會偏倚兩黨之一,卻絕無想到他會許允孟廷輝入禦史台獄問審王奇——便是潘聰雲與劉若飛也是在將王奇提至都堂後乃審的,她孟廷輝身列二省諫院,又如何能享台諫之例、下獄聯審王奇?

然而薛鵬卻以太子特旨準允孟廷輝參審此案,而孟廷輝位微品低不足以與三司重臣共列公堂之上,便正好使她下獄問審王奇,也省去了太子日後再遣殿中侍禦史來獄勘察。

這理由如此冠冕充足,朝中無人能奪其議,而孟廷輝更是恭拒不如從請,知道這是薛鵬看在廖從寬的情麵上而私與她的好處,當下就於開審無果後的第三天夜裏孤身去了禦史台獄。

獄吏們已遵薛鵬授意,入夜後見孟廷輝來了,便一路放行,直將她請至羈押王奇的獨囚牢房中,又在外給她備了座案筆墨、細錦軟墊、茶水小食,生怕她在這陰濕牢獄中遭一點兒不適。

羈押王奇的牢房算是台獄裏條件頗好的,四壁下皆是厚茅以避濕氣,有床有褥,又有案檯燈燭,一日三餐也比旁的犯臣要好得多。

孟廷輝到牢房門外時,恰見王奇捧著飯碗在吃,不由止住跟著她的獄吏,一個人走過去,隔著冷冰冰的牢門望向他。

王奇聽見聲音立時抬頭,看清是她,想也未想便起身走來門邊,張嘴便朝她狠啐一口。

他嘴裏嚼碎了的飯菜渣滓濺至她官服上,一片狼藉。

孟廷輝臉色淡然,回身對獄吏道:“王大人已是吃飽了,去收了他的飯碗,撤了他的水菜。”

兩個獄吏諾應,開鎖進去收了東西,正欲落鎖,卻被她止住。

她吩咐幾人候在一旁,自己也撇座不入,隻站在牢房外麵,與王奇四目相對,久而淡淡一笑,“王大人這牢房太過舒服,待我走後,你們換一間給他。”

王奇憤容滿麵,張口便罵:“你不過一個媚上佞小,安得入台獄來審我?太子是瞎了眼纔會讓你入朝為官!”

孟廷輝輕聲道:“我自是不比王大人官威浩蕩,在青州遠郡竟敢將皇上心血占為己功,而在天子腳下亦敢對百姓行苛霸之舉。”她轉頭,問獄吏道:“對太子口出悖逆之言,該當何罰?”

獄吏微有遲疑,想了一想,才答道:“未有定罰,但由孟大人發落。”

她冇想到薛鵬手下的人竟然如此知顏識色,不由微微一笑,望向王奇,卻是吩咐獄吏道:“我是不懂台獄裏審犯的種種手段,隻是平日裏若有什麽法子能不留傷痕,便拿出來讓我瞧瞧罷。”

王奇微驚,卻仍是怒罵道:“你孟廷輝好大的膽子,薛中丞隻說是入獄聯審,你安敢背著他私自用刑?”

孟廷輝挑眉,“王大人為官已近十二年,怎會還是如此幼稚?薛中丞名曰聯審,卻隻讓我一人獨來,其中何意王大人竟看不出?”她又淺淺一笑,“我孤身無家,縱是惹出了什麽事也不懼不怕。薛中丞向來獨善其身,隻怕是巴不得由我‘大膽妄為’纔好。若是能將你逼出供來,那自是皆大歡喜,倘是你死也不肯認罪,那便是出了事也由我一人扛責,薛中丞他何樂而不為?”

那邊兩個獄吏已拿了一板細細的銀針過來,又有人在旁掌燈,將針尖用火燎過,熾焰噬銀,微泛藍光,那色澤在這陰暗的牢房中看起來竟是極為駭人。

孟廷輝好整以暇地打量著,半晌,衝一人抬了抬下巴,示意他們動手。

兩人將王奇的身子按住,一人持針在他眼前晃了晃,低聲道:“王大人,下官可要得罪了。”說著,就要往他耳側紮去。

王奇一聲驚喘,渾身都開始發抖,衝她大聲叫道:“你想要我說什麽?”

獄吏的動作一停。

孟廷輝嘴角微彎,道:“在芾縣強索民馬、縱吏傷人之事。”

王奇仍在發抖,口中飛快道:“太仆寺少卿魏大人已按往年馬價賠了錢給那些百姓了,你還想要如何!”

她道:“衙兵出手傷人,是你授意與否?”

-

『加入書籤,方便閱讀』

熱門推薦